黑洞神兵起义

辛亥革命以后，鄂西农民的艰难处境没有得到丝毫改善。相反，新老军阀争城掠地，你攻 我伐，战事频仍，迄无宁岁。战乱常常造成一些 地方的"空防"，以致土匪横行，肆无忌惮。人民 迫于外界的侵渔过甚，自动组织起来，借助神灵 以自卫，于是神兵运动大兴，很快结成一股强大的民众武力。在名目繁杂的鄂西神兵中，起事最 早、活动能力最强、影响最大的是黑洞神兵。

清朝末年，儒教传入鄂西，一些识字分子纷纷建立文坛，借神道以传圣教， 预言祸福，调解纷纭，办理慈善。地方以其有补 于政教，从不加禁。到光绪后期，鄂西已是文坛 佛坛林立，信士弟子遍及城乡，事无巨细，悉听命于神了。当时，鄂西地方防御之力薄弱，四川土匪常来烧杀掳掠，人民生命财产毫无保障。其时有一个姓张的湖南人，在利川做生意多年，被 土匪杀害。此人生平耿直，乐善好施，在社会上 很有名气，因而引起好事者附会，称张公魂灵附 体，时时降神于社坛。于是，人们把他当作正义之神供奉，尊之为张公夫子。同时又传有一匹白马，死后成神，和张公并驾齐驱，得一白马将军的尊号。此后，每遇土匪骚扰，人民群众自动持 矛执戈，集合于张公夫子、自马将军神像前，听神的命令，齐心协力抵御土匪。

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 ，神教张必清在五谷坪普济寺，假张公夫子开坛。黑洞(今名黄金 洞〉秀才王锡九(土家族) ，读书积劳成疾，久治不愈，便上普济寺求神治病。不久，病竟好了。王 锡九欣喜之余，倡首信士弟子集资二万多吊，扩 建普济寺，更名精灵宫，自任总理。以后又修建 了武圣宫、金霞宫，自称"三宫敕令总理"，仍以张公夫子为司教之神，到处开宣讲坛，发展会众，定期组织庙会，接纳四方香客，造就了一个 神权中心。

民国9年(1920年) ，退驻鄂西的靖国军发展到约3万人，所有军款军粮，全由地方筹集。 各乡派遣摊款委员，摊派巨款，而且还发行一种 不兑现的"恒南票"搜刮民财，加上奸淫掳掠，闹 得民不堪命，呼天无路。反抗的情绪在土苗山寨日渐加深。这年9月，陈绍基团夏参谋，从利川带30余枪兵到黑洞，要黑洞立马交军谷96石，军饷5 840吊，否则以土匪论处。地方罗掘俱穷，哪里交得起?团首刘清太、祝儒均等上精灵宫请教王锡九。王锡九鼓动说：“交不起就和他们拼!不拼也是上铁(指被抓被关)。”于是开坛降神，假张公夫子降下神谕：“打不进，杀不进，杀匪者保，后退者不保，歪拿东西不保。"10月2 日清晨，刘清太、祝儒均带领数十人，头缠青丝帕，身穿黑长衫，腰捆白布带，扎着半边月(半边胸脯膀子露在外面) ，手持梭标、大刀，口念"打 不进，杀不进……"直捣夏参谋住处，击杀10余 人，其余四处逃散。民心大振。10月20日，王锡 九在精灵宫召集会众，正式组织农民武装，保卫 乡里。称有"神助"，“刀枪不入”，遂取名"神兵"， 主张"打倒军阔，消灭棒匪，取消苛捐杂税"。他把农民群众按乡编队，任命刘清太、祝儒均等 "带兵首人"。王锡九自称"三宫敕令神兵总理。神兵"寓兵于农"，有战事土炮一响，群众云集;战事一完，各自回家种庄稼。黑洞一带，家家都有人当神兵，人人都有梭标或大刀。10月22日和28日，驻恩施靖国军胡耀安、李德三先后带兵来黑洞镇压，均大败，死20余人。12月16日，神兵700余人打进咸丰县城，击杀靖国军三师滕代昌团长以下官兵200余人，一时名声大噪。 咸丰县城攻陷以后，黑洞神兵乘胜追击，直取来凤县城，进攻吴醒汉，首次失利。12月25日，黑洞神兵在宣恩、来凤等县农民群众的配合下再次攻域，吴醒汉困守孤城，弹粮两缺，向湖南龙山撤退。神兵分两路象旋风似地冲击县城，占领县城东南通向龙山的高地——半边城，截断了吴醒汉的退路。吴师渍不成军，死伤惨重。师长吴醒汉被神兵砍伤在地，装死得以幸免。由辰州开来的援鄂军司令官张学济，在途中与神兵相遇，被杀死。不久黑洞神兵又攻下宣恩、利川县城，此后退回黑洞厮守故土。

民国11年，湘军某部4 000余人；由东入咸丰、来凤一带，骚扰甚于土匪。黑洞神兵联合来凤、宣恩数万神兵，从四面八方向湘军发起进攻，两天歼灭湘军2 000人以上。

民国12年，利川毛坝匪化神兵梁来健，带领大小喽罗，在兴隆坳、咸服溪、麻柳溪一带烧杀抢掠。王锡九令黑洞神兵围剿，杀死匪首梁来健之后，转战咸、利、恩、宣边境，先后将咸丰巴西坝熊万一，恩施大集场朱吉轩、杨绪着、恩施三县场姚火清、姚火银、花木狗等几股势力较大的土匪荡灭。

民国14年，川军白连长到恩施大集场，黑洞神兵截杀30余人，缴枪10余支。

民国15年，黑洞神兵参加四川讨贼军，两次打败追随北洋军阀吴佩孚的陆营长部。

民国16年春，“黔军首领袁祖铭，在湘败亡，溃众数万，假革命旗帜，借党军名义，移驻施鹤，供应需索，较靖国军为尤甚”。5月，黑洞神兵联络宣恩、利川、来凤等县神兵，“与黔军大小数十战，黔军以械弹告罄，势不能支，于当月八九两日相继费逃。计初来咸境4 000余众，败窜时不过数百人而已"。紧接着，各县神兵互相联络，造成一种民众武力，向另一股黔军李小炎部进攻。李部不战自溃。此后，军阀武装望而却步， 施鹤出现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神兵武装割据局面。黑洞神兵以咸丰、利川、恩施、宣恩等县边境 为势力范围，王锡九陶醉在"天下无敌手"的赞颂声中，回五谷坪精灵宫做了山皇帝。

民国17年5月，中共施鹤临时特委负责人 杨维藩，只身来到精灵宫加入黑洞神兵，王锡九委他"黑洞精灵宫神兵第一军第一路司令"，赐神号"杨大仙"。在王锡九的支持下，杨对黑洞神兵进行了两项大的改革。一项是组建常备队，让一部分神兵脱离生产，脱离家园，专门维护地方治安，成为常备武装。这些人克服了临时观念，注重练习武功，提高了战斗力。当时黑洞有两支 常备队，100余人，一支由杨维藩领导，另一支由李长清(外号铁拐李〉领导。第二项改革是变 忌用枪弹为使用枪弹。两支常备队都配备了长 短快枪，弥补了神兵武器装备落后的缺陷。王锡九十分赏识杨维藩的才干，封他"督办利川清剿 宣抚使"，带领神兵常备队进驻利川老屋基，号令各路神兵攻取利川。因信仰未著，大部分神兵不服调遣，又新到一营清乡军，未能奏效。

民国17年1月，杨维藩与中国工农革命军第四军(又称红四军)军长贺龙取得联系，报告黑洞神兵与杨颇有接近，不致与红军发生冲突，邀请贺龙将红四军带到咸丰、宣恩一带，联合神兵举行暴动，创建革命根据地。当时，红四军受湘军袭击，全军仅剩下91人、72支枪，露 宿鹤峰高山野岭，清乡军马文德又步步进逼，形势十分险恶。贺龙接杨维藩信后，立即率领红四军由鹤峰梅坪出发，12月2日抵黑洞。贺龙化名王建业、王胡子，称王副官，在杨维藩陪同下，上精灵宫会见王锡九等大小头目，开展统战工 作。工作策略是，“对其领袖人物，采取争取和分化的办法，对下层则加紧团结、教育……但对于为非作歹的，则坚决予以打击。”决定迅速争取一部分神兵，壮大红军，向清江下游发展。他拜访黑洞神兵四大团首，上小茶园会见了少壮派领袖庹万鹏，吸收杨维藩、李长清两支常备队加入四军，编成四军第三特科大队，杨维蕾任大队长。王锡九与贺龙接触，两支神兵常备队改编成红军，引起地方当局的恐慌。咸丰县长李永忠气急败坏地咒骂王锡九“串通共产红匪，骚扰乡里”，“抗捐抗税，与政府作对”，于是收买神兵头目向修恕暗杀王锡九。民国18年初，向修恕手持利斧，趁王不备，将其砍死。黑洞神兵遭此损失，一时群龙无首，四分五裂，各种反动势力趁 机剿杀，黑洞神兵几近瓦解。

民国20年，少壮派领袖庚万鹏重整旗鼓， 再倡神兵，当了黑洞神兵第二任总理。

民国22年8月，贺龙、关向应率领红三军进入咸丰，组织农民游击战争，开创新苏区。8 月10日到达马河、龙坪，贺龙派军部副官胡国林带其亲笔信到黑洞做庹万鹏的工作，动员庹参加红军。8月29日，红三军驻大集场，贺龙又修书一封，进一步做庹的工作。8月30日，红三军驻龙潭司，庹率20余名心腹神兵，赶到龙潭司参加红军。贺以宾相待，寝食不分。9月23 日，红三军驻黑洞，历时一周。黑洞街上到处贴着“上打贪官污吏，下打土豪劣绅，”“红军不打神兵，神兵不打红军”，“苏维埃政权是工人农民的政权”等标语。红军还杀了土豪陈开年、团总 陈大川、姚丕成，把风背岩土豪杨体体的7大仓谷子分给穷人，民心大振。这时，庹出面号召神兵参加红军。附近神兵蜂拥而至，有700余人参加红军，编为两个特科大队。庹万鹏任第一特科大队大队长，不久，任红三军第七师副师长，于 23年1月倒洞塘战斗负伤。当时部队战斗频繁，行踪不定，贺龙把他安顿在大庸县一个山寨里养伤。不幸，事情泄露，庹身穿烂衣服，头戴破斗笠，扮作逃荒难民潜回黑洞，7月9日被黑洞联保主任发觉，带一帮园丁包围了庹的住处。庹不愿落入敌手，吞服鸦片自尽。

根据烧巴岩会议决议，贺龙、关向应决定把黑洞这个有名的神兵窝变成革命根据地。于是留下军部警卫营长钟德之、副官胡洪生和125 名红军战士，组成红军游击大队，在黑洞一带联络神兵，发展革命武装，建立苏维埃政权。钟德之任游击大队长，胡洪生任政委。临走走前，贺龙、关向应视察了水杉坪金霞宫，指挥战士将90石谷子存入庙内，留作游击大队军粮。

红军主力离开黑洞以后，钟德之、胡洪生率领游击大队，在黑洞、水杉坪、五谷坪一带发动群众，打富济贫，并招收黑洞神兵150多名参加 游击大队。此后，游击大队编为四个中队：一中队由红军战士组成，120余人枪，中队长钟德之兼;二中队由茶园一带神兵组成，30余人，中队长庹万鹏;三中队由水杉坪一带神兵组成， 80余人，中队民满维平;四中队由五谷坪一带神兵 组成，20余人，中队长孙本元。水杉坪神兵头目 梁绍南任游击大队副大队长。从此，黑洞神兵斗争完全由游击大队代替。

游击大队以黑洞为中心，宣传发动群众，打土豪，分浮财，穷苦农民普遍获得实惠。此外，游击大队还到处散《苏维埃》小书，宣传"苏维埃是工人农民的政权"，"成立苏维埃的目的是要让穷人翻过身来当家作主，肖灭吃人肉、喝人血的土豪劣绅，过安逸日子。”民国22年10月上旬，黑洞区苏维埃宣告成立，政府设巴西溪回龙寺。至此，神兵窝变成了革命根据地，人们对神的信仰转而相信革命，对神的依赖转而依赖苏维埃政权。

反动当局眼见神兵窝成了革命根据地，神兵斗争升华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游击战争，更 加惶恐。民国22年1月13日，湖北省保安部 队临时指挥官张则趁红军主力远离咸丰之机，命保安三团"围剿"黑洞，游击大队奋起还击。钟德之派三中队在黑洞场口上的卡门据险阻击，打退敌人多次进攻。敌方正面攻不上去，留下部分人牵制卡门火力，大部队涉水过河，爬上黑洞，从背后偷袭。钟德之带一中队增援，在田家岩与保安团遭遇，抢占制高点灵山寺失利，被迫后撤。钟见敌势众，孤军难以坚持，遂率在一中队撤离黑洞，经恩施、宣恩下龙山，寻找红军主力。另外3个没有联系上的神兵中队全部攒散，刚刚建立起来的苏维埃政权被迫停止公开活动。

民国23年2月，红三军经济处处长毛子英率红军游击队30余人，由三县场转移到黑洞一带活动，参加过钟德之游击大队的部分神兵群众，又跟着毛子英干起来。3月中旬，毛子英 游击大队遭到恩施团防邓廉溪袭击失利，撤往活龙坪，编入鄂川边区独立团。

民国24年，湖北省第七行政督察专员范绩熙奉令对鄂西神兵情形及历史作了一次详细调 查。他对全区群众易受神兵指使和神兵首领与贺龙红军结合，既认为是"事实上所应有"，又深感忧虑，企图彻底整顿。他特别仇视黑洞精灵宫，认为它是"为会拜庙传咒之所，特令咸丰县 长驰赴黑洞，"妥为晓谕，勒令解散，并由保安团派五连协助，将精灵宫偶象焚毁，庙宇改为学校，所有首要各犯，仍令严密拿捕，务获究办。"

10月13日，保安三团团长蔡勋亲率数百抢兵，来五谷坪烧精灵宫。头天，曾担任过神兵团首的姚本志，派人结蔡团长送信，叫他们不要来烧庙，免动刀枪，有什么事可以商量。蔡团长不依，把送信的人杀了。姚本志立即召集泗渡坝、五谷坪、兴隆坳、葫芦坝等地神兵约500余人，到两河口堵击。狡滑的蔡团长没有走两河口，而是从红椿槽、偏岩子、泗渡坝上核桃坪。精灵宫里只有十几个神兵护庙，一听说保安团拢了，一个个拿起杆子、大刀迎上前去，在拗上一场血战。保安团人多，把十几个神兵团团围在核心。神兵红了眼，乱冲乱杀，双方都有死伤。最后剩得六七个神兵，杀条血路，借浓雾掩护跑了。大队神兵还没有赶到，精灵宫已经起火。此后，黑洞神兵退出历史舞台。